【48812】也说石姑娘山事

  这两天见群里有人提说石姑娘山的话头儿，当下心里就有个东西软软地一触，坐那儿半响不动，整个人沉吟下来、沉溺下去。电影镜头似的，一帧胶片定格：青全国，仰视角，一条褐色山脉横走，迎面磕磕绊绊流铺而下的漠漠朦胧里，猛然冒起一丛，嗯，紧紧偎依成一体或许就该叫一尊——一大尊了吧的巨石，直直向上，顶部还起一个梯级有了人的肩、头样儿，前低后高着，又在山坡上，就成了奔驰的石伟人戛然而止貌，尽管硬生生刹住了脚，通体却泛起钝白的光，突兀而强烈。

  石姑娘山在他的山西老家，迄今他去过两次，一次是上小学时，一次是上高中时，都是大几十年前的事儿了，而传闻她就更早，早在他上学前，仍是学龄前儿童时。

  他出生于“北大荒”——我国的最北端，与俄罗斯一江之隔，依他个人身世论，那儿是他的家园，跟着爸爸妈妈，山西遂成老家。

  北大荒间隔老家很远，远至数千里之遥，那时，回老家一趟，正常，路上要走七天，不正常，要走十天，有一次竟走了半个月！就那么远的一个地儿，地老天荒。而在那么一个夏天，午后，方才一场雨曩昔，房门与后窗翻开，一阵凉快的穿堂风带来远处林木的气味，阳光透过木头杖子围就的篱笆墙照进来，木头杖子上新长出来的木耳闪着亮儿，小院儿半明半暗着，他与母亲，一个门里，一个门外，小板凳儿相对而坐，手里还摘着菜呢吧，母亲给他讲起了一个老家的传说，便是石姑娘山的故事。

  说是早年有个女的，其实不是人，是神，为了感谢后来成了她男人的一个男人的救命之恩，替夫家顶差去修城墙，工程浩大，劳役深重，所有人都以为底子完不成，而完不成果活不成，可她却让我们别怕，说她帮着干，必定能完结，仅仅有个条件，便是他人白日干活，她晚上干活，她干活时，他人必定不能看。尽管我们将信将疑，但也依着她，不看她晚上干活。公然，第二天天一亮，人们就发现城墙起了好大一截，今后天天如此，真是干得又快又好，照这个速度干下去，确实必定能完结任务目标。

  我们纷繁称奇，终究就有人耐不住性质了，在她晚上干活时悄悄看了一眼，就看见：人垒城墙都是从下往上砌砖，她却是从上往下反着砌。就传开了，这是妖精！就开端抓妖精，那时是古代，便是古代的兵来抓她，在后来，便是回到山西老家今后的那个后来，在大舅的说明里，这个古代的兵便是秦始皇的兵，嗯，由修城墙很简单联想到修长城，而一到长城，那秦始皇就没跑儿了，正理儿！可在母亲这儿，那时仍是简明版，便是古代的一个兵来抓她，她就跑，兵就在后边追，她紧跑，兵紧追，她就跑上了山，那个兵也很厉害，不是一般的兵，对方上了山也锲而不舍紧追，并且越追越近，现在想来大约该是神兵吧！女的给追得摔了一跤，牙都给摔掉了差点儿就被捉住时，地上正好有个洞，一缩身就给钻进去了。追兵来了个急刹车硬生生收脚，就差一步，一把没捉住！追兵身躯巨大，无法钻洞，就站在洞外等，等她出来抓，一直到今日还站在那儿等，站成了一尊石伟人！

  后续父亲也有参加说明，而以母亲居多，拢起来说，被追着跑上了山的这个女的便是石姑娘，石姑娘上的这个山就叫石姑娘山，石姑娘还成了石姑娘娘，在山上给修了庙，香火鼎盛，常有人进去磕头求药，求下的药裹在金金纸里，翻开是细细的红面面儿，说是啥病都治，可管用哩！哎呀，那山下面还出了股水，是个泉子，流到村里，多少年都不枯……你到那山上去看呀，带棱儿的白石子儿跟人牙似的可多了，一拾一口袋……相似内容，相同的话，母亲说过屡次，而一总的，说着话时，一双大眼一忽闪一忽闪的，等不说话了，目光也定下来，目光就投向一个悠远。

  后来，在北大荒盘桓了一十八年今后，他跟着他们，一家人回到了山西老家，就又听人说起了石姑娘和石姑娘山的故事，故事情节就愈益饱满甚或乖僻，比方大舅说的，秦始皇派的追兵，石姑娘被追得摔了一跤磕掉了一颗牙成果满山是牙，不单是这个，石姑娘是穿裙子跑上的山，摔跤之前，那裙子给荆棘刺儿（大舅说成“刺棘儿”）刮住，石姑娘用手一捋就把刺儿捋顺了，不信你去看呀，石姑娘山上的那刺棘儿，钩钩儿都是朝上长的！还提到那要上山拾牙呀，嘴里不能说“没”字、“碎”字，要想念“有”、“全”，就老能拾着整齐的好牙了！

  那时的他是小学生，不明白也不会用神驰意往这样的词儿来描述，但他就听成了个那样，心里馋得直痒痒，恨不能立刻就能上山去一探终究。而很快地，这个希望竟完成了，居然很简单。跟从大人一道回到老家，家安在县城，校园还一时未能执行，他就先被寄在了外祖爸爸妈妈处，从那儿翻一条沟上去，是一所乡村小学——教室里边石头桌椅，教室外面是石头乒乓球台儿，大约三个来月吧，彻底不必学习，随意玩儿，哎呀可快乐了！而石姑娘山就在这村的地界上，也就在那时，两个都比他大约小一岁的表弟和表舅就带他上了山，便是他第一次上石姑娘山。

  第一次上山有震慑感，便是来自突兀起立的巨石的威势压榨，但小孩子的心很快就被别致感攫去发现新鲜事物去了，便是传闻了很多年、很多好很多回的那故事里的内容，在石头兵的周围，满山找牙开了。确实如所说有许多破碎的残损牙，可不必念“有”、“全”字咒，也仍是找到了两端起规矩棱条、厘米高、真的俨然牙齿、有晶亮质感的灰白石粒儿，一颗一颗的，有的则粘连到一块儿嵌在一片石头里，掂起石头咣咣地摔就扑簌簌摔出一堆牙来，捧在手里，公然都是一般容貌，两端尖尖、棱条晶亮。别的，不记得山上有刺棘儿，找了，没找见。如同也没什么像样的灌木，便是些伏地的草，这一滩那一片地时断时续。所谓的娘娘庙就更没了影儿，早年故事无从幻想。

  第2次上山是在高一时，是为了陪从东北省亲回来的小姑家的表哥，跟一帮子人上的山，站立在山坡的大石上还照了像，脸上带着笑，如同挺高兴。那次下山按例带了一把石姑娘的石牙回家，给摆到了窗台儿上，语文作业如同还写过一篇有关石姑娘和石姑娘山的作文。那今后上大学、出国，就再没有上去过石姑娘山，其间传闻修了上山的台阶，还建庙重塑了娘娘金身，那是后话，大几十年今后的事儿了。而尽管没再上去过，远远地，说远也不太远地，却瞭望过她很多回。

  其实，老家，祖居间隔石姑娘山没多远，乃至该说是很近吧，从祖居出来向后一回身，紧贴着祖居，一条路径自步行上去，不用半个时辰即可抵达。

  祖居当然已荒弃多年，早已无人居住，但祖居窑顶地头上有祖坟，背靠着似地，梯次上去便是石姑娘山。只需他在国内，该着时分，他必定要去祭拜，一个人在就一个人去，妻儿在就一家人去，去，决不失败，有时母亲也会和他一同去，那时就：他搀着母亲，母亲带着他，后边跟着妻子儿女，一同往地里走。祖坟地里葬着祖父祖母、二伯父伯母，他没见过祖父祖母，可他跟他们说话，很亲，心下吉祥安定。祭拜完，一抬头即可见石姑娘山。微仰视角，石姑娘山并不很直，有一个弧弯，轻轻地，像张开的两条臂膀回拢，怀有一通巨石雄镇。同他相同，妻儿明显也看向了这通山石并为其所招引，他就约略地给他们讲了这通山石的传说故事，他听到他们喔、喔地应对，如同是表明赞赏吗，但是脸上一无表情，等他不说了，脸就都转向了别处。他则持续又看了一瞬间，他一个人来的时分也这样，已然习气。故每逢听到有人一说起，或许便是自己一想起，比方这么一个山名时，一会儿，有副定格画面就生成了。

  本来突兀携着威势，徒余强烈，但是打量得久了，那强烈里居然起了柔软，尽管不免仍是硬核儿，觉么着，安静了。

  今后，每年若回去，就必定上祖坟去，那时还争夺要到石姑娘山上看看去，如能去了更好，万一去不了呢，嗯，就远处看看，也好。